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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新租的房子是阁楼的顶层,附带很阔绰的阳台,突兀地延伸出去,莫名其妙地悬空架起来。庆东像喜极的疯子,紧紧地抱着我,双手从上至下,一路蜿蜒过去,所到之处烽火连烟。他的目光穿越我投射在未知的远方,欢呼着,这次我一定会成功。 我相信。对于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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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租的房子是阁楼的顶层,附带很阔绰的阳台,突兀地延伸出去,莫名其妙地悬空架起来。庆东像喜极的疯子,紧紧地抱着我,双手从上至下,一路蜿蜒过去,所到之处烽火连烟。他的目光穿越我投射在未知的远方,欢呼着,这次我一定会成功。
我相信。对于他的话,我无条件无根据地笃定,像虔诚的教徒相信圣经。每一个陷在爱情深渊的人,都会将对方当作上帝一样来顶礼膜拜。
我穿着围裙走到阳台上的时候,扛着摄影机的庆东像一个烈士被悬挂在城楼上一样悬挂在阳台的栏杆上。阳台是敞开的。我惊叫,庆东你要干什么?
悬挂着的庆东忽然翻身上来,很响亮很干脆地给了我一个耳光。怒吼,你能不能安静下来?
阳台上的风凛冽得像个刽子手。我哭了。庆东抱着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据说玩艺术的人都是疯子。庆东的喜怒无常暴戾乖张在我的迁就和忍让下日益膨胀扬。
庆东站在这个阳台上果然拍摄出了很多诡异的作品,幽暗的天空,飞翔的候鸟,还有相互交叉的像在交配的电缆。他一张张指给我看,口若悬河地给我讲解其主题和精髓。
我从来不懂艺术,我一路追随的是这个男人和我自己的爱情。
有时候我也会冷静下来思考,比如庆东用高音炮放摇滚音乐我在卫生间里狠狠地用磨砂膏洗澡的时候,我一次次假设庆东不爱我然后一次次否定。
庆东应该是爱我的吧!我不止一次这样说。
压在我身上的庆东会忽然翻身下来,问我,今天的晚饭你为什么会把红烧茄子切成长条呢?你不觉得无规则的形状更好些吗?
然后自顾自地去厨房切出各种形状的茄子,摆在床上,我们就在那些茄子的尸体上睡着。睡着的庆东会将茄子当成我的手指和嘴唇来亲吻。
我在网上查阅了很多资料,最后决定带庆东去看心理医生。我不怕庆东是个一事无成的庸俗男人,但至少他应该是正常的。
2
经朋友介绍跟心理医生约在茶楼。一个干净的男人,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瞳孔放射出37度的阳光,好像只需一点水分和土壤就可以种植花草。
他一语道破要害,小姐,你的黑色镂空披肩很漂亮,但还是不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是一个对现实不满的人。
我说对不起你搞错了,求诊的不是我。
说了庆东的症状,心理医生眉目深锁。然后果断地说,离开他,他不爱你。
我愤怒了。起身就走。可他追上来,递过名片,需要帮忙就打电话给我。
这是一个庸医,我将名片扔在楼梯口的垃圾桶里。
回家的时候,庆东赤裸着身体躺在地板上,周边布满了黑色的披肩,长的方的,棉布的纱质的,像一块漫无边际的漆黑幕布,上映出一副副流畅断裂的情节。
庆东曾是一个年轻的电影放映师。而青涩的我是那块因长时间不清晰而泛黄的幕布下面的最忠实的观众。众人站在寒冷的冬夜里观看喜怒哀乐,而我站在光束之外看放映师棱角分明的脸,同时沸腾着莫名火焰的眼睛。
鼓起勇气走近他的那天,母亲在我的棉袄口袋里装满了香瓜子。我用粘湿的双手掏出一把,递过去,给。
放映师没有接瓜子,但却对我笑了一下。我被鼓舞了。我说我喜欢看鬼怪灵异片子,你这里有吗?
放映师的笑像一个火炉,温暖而熟悉。他说,你明天可以去找我。叫我庆东吧!
我在庆东的房间里,看见了很多摞起来的带子他像资深魔术师一样手脚麻利地将幕布挂在墙壁上,拉上窗帘,房间忽然黑下来。幕布上出现了白头发绿眼睛面目模糊的鬼怪,也许是刺激,也许是惊吓,总之我在庆东的床上扑进了他的怀里。
那天的庆东。不只给我播放了鬼怪故事片,还给我检阅了他的身体。床单上绽放一朵颜色很浅的玫瑰,庆东低头趴下去闻上面的味道。
那以后,我经常出现在庆东的昏暗房间里。我们互相检阅身体,见证它们成长的分分秒秒。庆东去城里换片子的时候会给我带来黑色的披肩,各式各样的。我一条条如获至宝,藏在谁都不知道的床头柜的最底层,
毕业那年跟庆东离开家后,我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私奔,豪情万丈。但庆东说这不是私奔,这是寻找幸福。那么一个小镇挖地三尺也找不到适合我们的土壤。
那一年,我知道了什么是义无反顾。
那一年,我知道了追求幸福就要破釜沉舟。
我的黑色披肩越来越多,整整一个衣柜都放不下了。而我和庆东的交流越来越稀薄。
3
一个女人出现在庆东的镜头里。站在阳台上刷牙的,微皱眉头。站在阳台上晾晒衣服的,举头望天,好看的眉眼。站在厨房烧菜的,洁白的手臂像新鲜的莲藕,香香嫩嫩的样子。
我更多的时间里保持沉默。更多姿势是站在阳台上望向斜对面的房间。
镜头里的女人连起床伸懒腰的姿势都那么唯美,盈手可握的腰肢在丝质睡衣里左右摇摆。她喜欢喝普洱,喜欢宝蓝色,喜欢睡前抽一支烟,断断续续的,她睡觉的姿势是侧卧。
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研究了对面楼女人的生活习惯以及厌恶和喜好。然后蓄势待发准备和她结为至交。
很多女人喜欢与情敌对抗,而对于我来说,更应该成为朋友。
庆东说去参加论坛里朋友的聚会,是个机会。我在包里放了10袋上好普洱,敲响了女子的房门。尽管我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女子站在房门口说,你来了,进吧。
像是早就知道。我忽然觉得包里的普洱被沸腾的水冲泡得皮开肉绽的,揪心揪肺地疼。
人们总是以为这一刻是最疼,却愚钝得忘记衡量下一秒的剧情。从卧室出来的是庆东,他的脸上甚至还流着未风干的汗水,看起来晶莹剔透。
我要做什么呢?歇斯底里还是冷笑黯然?
可女人的优雅像一个牢笼,将我的表情囚禁在微笑的瞬间。
庆东过来拉着我的手,我们是打算一起去聚会的。还没来得及出发。
那好,你们忙,我改日再来。
家里的热水龙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坏掉了,冰凉的冷水顺延着我的身体流淌,到腹部的位置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然后滴滴答答地落下去。
我再次约了心理医生,我说你说的对,他不爱我。可是你要帮我,帮我抢回他。
我像祥林嫂一样患上了倾诉狂的瘾,喝完9杯普洱茶的时候我将和庆东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心理医生。然后我问。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心理医生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笑得莫名其妙。
最后他总结陈词,你的世界太狭隘了,难道你从来没想过看看外面的人和事吗?你的生活里除了庆东什么都没有了,说实话有点可悲。
我也笑了。也许真是这样。
很多年里,我怀疑过爱庆东的动机和目的。离开小镇后,庆东变成了一粒沙子,而我只是黏附在上面的一颗尘埃。微不足道。但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没想过要挣脱爱他的夹缝,因为我不知道顶风冒雨出来之后会不会迎头而来暴风骤雨,甚或晴天烈日,我连想都不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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