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落座”夜饭——热闹的乡间婚宴前奏
假期结束,友人相问,这几天忙啥?答,吃忙。 三天,不算长,却连轴转地赶了三场“酒”。两场喜酒,一家“担汤酒”。乡下,把喜庆的事,统称为“吃酒”。造新房有“上梁酒”,搬家有“进屋酒”,结婚称“喜酒”,孩子有“满月酒”、“周岁酒”、“十六岁酒”、考上大学还有“读书酒”。不能一一列举,这些“酒”中规模有大有小,有些只是少数至亲才能参加,比如“十六岁酒”,有些则是全村出动,比如“喜酒”。 “酒”吃过很多,最喜吃喜酒,因为这最喜气。喜酒也吃过很多,酒店的、乡下的,最喜是还是乡下的喜酒,更中意的两天喜宴中的第一天夜饭,称之为“落座”夜饭。落座夜饭是前奏,这前奏一点儿也不能马虎,乡下有句话来形容:“落座”夜饭最“闹猛”。 “落座”当天最先到位的是乡邻四坊,隔壁邻居基本上都是本家,同宗同祖的,一家有大事,本家都会相帮。那些宗族总有些理不清的三姑六婆早早到位,好多活在等着她们,一大群人围坐在井台边,手里麻利地择菜、洗菜,嘴上也没闲着。 相帮的男人们也聚拢来了,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张罗好吃饭桌子。乡下酒席,一般十几桌,多则二三十桌,这么多桌子得从各家借。八仙桌被一一抬来了,圆桌台面扛来了,长条板凳借来了,男人们麻利地摆起了一个个圆桌。主人家的厢屋正中间摆了新郎新娘的正桌、还有新郎小弟兄、新娘小姐妹的陪桌,主人家里空的地方都摆满了,却还远远不够,于是酒席摆到了隔壁人家,亲眷朋友多的主人家要在借用两三个隔壁人家来摆酒席。邻里隔壁也不会嫌讨了麻烦,在隔壁人家门上贴个大红喜字,也沾了主人家的喜气。深谙旧俗的隔壁大伯从竹园里挖了两枝竹子,晃悠悠地扛了回来,绑上红丝带,高高地竖在了主人家门前,仿佛在宣告家有喜事。这竹子是明天讨新娘子的必备之物,这其中缘由,可能是取其节节高的意思,所以有时没有竹子,也用甘蔗来替代。讨新娘子时,一双竹子带到女方家,然后女方会留下一枝,带回一枝。 几个年青力壮的小伙被主人家指派了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到娘舅家里去“挑糕”。糕,也叫松糕,由糯米粉、粳米粉混合做成方糕状,上面印着大红的喜字或吉祥的图案,蒸着吃,口感软糯,稻米的清香扑鼻。外甥结婚,娘舅家必须送糕,常需要几百块之多,过去,娘舅家都要亲历亲为,提前好些日子,碾粉、请师傅做糕、蒸糕,要花一番精力,现在大多不自己家做了,镇上有专门做糕点的作坊,可以代劳,也有些娘舅家用各种现成的“云片糕”、蛋糕来替代松糕。因为量多,所以旧时要派人到娘舅家挑糕,用船去接,现在都用汽车去运。娘舅家的松糕用大红的布包着,满满两大筐,然后要在厢屋正中摆放起来。这时,有经验的老人就会出手,他们把糕一块块垒起来,垒成宝塔状,上面再配以翠绿的柏树枝,再把蚕丝染红缠在枝条上,红红绿绿历来是乡间百姓的最爱。 这天厨师最忙。厨师是乡下流动的,但凡哪家红白喜事,多要请他们来掌勺,按桌数收取费用。他们没有厨师证,完全凭着乡里乡亲的口碑,哪个厨师做菜味道赞、收费公道,哪个厨师就生意兴隆,要请他得提前好几个月预约。主人家灶屋间的大灶里,正着煮一大锅蛋,热气腾腾出锅后,再把蛋染得通红通红,摊在场院里,喜气立马就荡漾开来。厨师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忙着架起做菜的锅灶,两块大门板一搁就是就是一个偌大的灶台,煤气灶上架上两口大铁锅。最有特点的是煮蹄髈的锅灶,厨师亲自在门前空地上用砖一层层垒起了一个灶,圆鼓鼓的,上面的锅其实是一个不锈钢的大桶,足有一米多高,那外层早已被烟熏火燎得黑漆漆。厨师麻利把一个个蹄髈、东坡肉码在大桶里,加上佐料,锅盖一盖,烧火的隔壁大爷已经搬好了小凳子,慢笃笃地往里面添着大块的木柴,茶杯里茶水是热乎乎的、烟也是热乎乎的,灶膛里火光映在脸上也热乎乎的。这大桶里的蹄髈等肉要从“入桌”当天一直细火慢炖到明天婚礼当天,煮出来的蹄髈入味、皮酥肉烂、肥而不腻,远比家中小锅煮出来的味道要好得多,这是婚宴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也是许多人钟情的一道美味。 万事俱备,只待宾客。傍晚时分,客人陆陆续续到来,喝上一碗甜滋滋的“饭糍干”茶,好久不曾见面的亲戚们拉起了家常,小孩们窜来窜去,好不热闹。天色渐晚,还没有开席,主人家在等两位重要人物。一位是新郎倌的娘舅,乡下有个规矩,“入桌”夜饭娘舅最大,娘舅不到位,酒席不能开桌,这娘舅似乎在摆架子,姗姗来迟,老熟人跟娘舅开玩笑:“娘舅,来得这么晚,大家等你,肚皮都饿瘪了”,娘舅忙说:“难为情,难为情,在帮外甥联系明朝的婚车队伍”。另一位重要人物是媒人,现在不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即使自由恋爱,也要安排一人物担任媒人这个角色。重要人物到场,主人家就会让人点起“开桌”炮杖。 相帮的自家人,此时又要忙开了,厨师烧菜,而他们则负责端菜到每一桌。乡间婚宴菜品很丰富,而且量多,远比酒店的要实惠。不一会儿,盘子就会堆满圆桌,还不够,得垒起来才能放得下。客人们杯盘交错,熟悉的人在一起斗起酒来,酒酣兴浓,“你一碗黄酒,我一杯白酒”、“看得起,一起干”……引得不少人围观、起哄。这天,新郎倌也会尽兴,很可能会被那群小兄弟灌醉。 酒足饭饱后,女人们在勤快地收拾着桌子,清洗碗碟,不用任何人指挥,十分默契。男人们则三五成群喝茶吹起了牛皮,还有的早已摆开了牌局。主人家拉上了娘舅、姑父等几个至亲,躲到了楼上房间,在商议着明天婚礼的事项。其中,最头等就是要定好明天讨新娘子的各个礼数,要不能失礼,还要考虑自家实力。礼数中份额最大是“六礼总牿”,这是给女方父母的大礼,“代四牲礼”这是用以女方祭祀祖宗时用的猪肉、全鸡、全鸭、鱼等四牲, “抱舅礼”是给明天抱新娘出门的小舅子的,“堂上礼”是孝敬新娘的祖父母的,“月老礼”是给女方媒人的,“献灶礼”是用以祭祀女方家灶王爷的,“太礼”是给新娘的曾祖父母的,此外还有“舅礼”、“伯礼”、“叔礼”等,总之,女方的各个长辈都要考虑周全。大红纸袋上请人端端正正地写上各个礼数名称,商议好后,在里面装上钞票,放在一个铺好红布的大盘子里。(这些礼数,镇区不同,名称也可能会不同) 夜已深,新郎倌带着几分醉意已经在新床入睡,邻居家的小男孩也正香甜地睡在旁边。这是一种“压床”的习俗,小男孩才有资格。桌椅已经被女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几桌麻将旁还围了不少人,新郎倌父母还在安排着明天的迎娶时,谁放炮仗、谁拎“脚炉”、谁发糖、谁发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