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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人生
——纪念我的祖母
从十六岁开始吸烟，到八十八岁去世，生命中的七十二年都在烟雾缭绕中度过；人生没有大起大落，生活平凡朴实，生命的重量也如烟雾，轻轻地飘来，轻轻地飘去。这是我祖母的人生。
出生在1925年民国时期，原本殷实的家境由于父亲吸食鸦片和生意失败而衰落，母亲去上海帮佣，您带着弟弟投奔姑妈，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饥一顿饱一顿，您小小年纪便有了胃病，乡下的郎中止不住您的疼痛，愁肠百结中，父亲仅存的一点鸦片却如仙丹让您忘却疼痛。于是，您对鸦片有了好感。
鸦片需要金钱去铺垫，您没钱当然买不起鸦片，可是您的胃疼时常发作。无奈中，父母给您一支烟，笨拙地吸着，烟雾进入体内，居然，居然也能止疼，虽然效果没有鸦片强，但只要止疼，什么都行。从此，香烟如同救命的稻草紧紧缠住您的人生，即使不胃疼，也念着香烟，您已经上了瘾。
您吸食最差的烟，价格低廉。在我儿时的印象中，劳动、浦江、勇士是您经常吸的牌子，飞马和大前门是后来的事。
曾经有段时间，您穷得身无分文，连最廉价的烟都买不起，于是您在大街上，捡起一支支人家丢弃的烟屁股，回家后，拆开来，用废弃的旧报纸卷起，成为一支粗大的烟，点燃后深吸，怡然自得，您心里的种种苦闷在烟雾中消散。
捡烟屁股的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听了心酸。当我们收到远在他乡的您做小生意挣来的一把把硬币（一分、二分、五分），买小书，买零食，哪知道您背后的艰辛付出！
除了香烟，您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什么苦您没有尝过？即使家境有了好转，您仍旧对吃穿无所谓，好东西留给别人，自己吃最差的。一件青布衫，一双黑布鞋，新衣服永远藏在箱底，想给您做几身新衣服，总说穿不完。搬新家时，母亲把旧衣服扔了，您又去找回来。
知道您独喜欢香烟，所以时常要给您买烟。好香烟您舍不得吸，总是去小店里换成廉价烟。后来，我们一直买红双喜，不是高档烟，但总比小店里的大前门强，您渐渐地接受了，还说喜气。于是，每次从外地回来，我们给您的礼物就是机场里买的红双喜。
也有好烟，比如红中华，那是在节日里，小辈们给您几包。您自己舍不得吸，来客人了，您发给客人，走出去遇到熟人，您又发给熟人。好香烟如同一张名片，代表您的生活富裕，日子过得称心满意。某种程度来说，您是在炫耀，给小辈扎台型。
晚年的时候，您得了高血压，即使极便宜的降压片您也会故意漏掉，但是香烟您不会遗漏，一天一包提前完成。戒烟吧！您自己也知道香烟的危害，可您一天不吸烟，人生无趣，痛苦难耐，如同到了世界末日。您说，饭可以不吃，药可以不吃，烟是万万不能缺的。您的生命已经离不开香烟，即使住院还在偷偷吸烟，甚至哭着要求出院。
长期的吸烟，终于危害了您的身体，肺部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全身。按说您不能再吸烟了，可是香烟就是那个止疼药，非吃不可。弥留之际，您还在吸烟，气断了，烟还在。
回顾您的一生，多有付出，少有回报，您心地善良、勤劳朴实，您爱世上的每一个人，独独没有爱惜自己的身体。您生命的大部分时间与烟为伴，最终，化为一缕轻烟，随风而去，留给我们的却是无尽的思念。
清明节就在眼前，这是您过世后的第一个清明。明天我们要去墓地看您，我又带来了香烟，是您熟悉的红双喜，希望您在那边不愁吃不愁穿，也有红双喜伴着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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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6 21: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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