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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一车的花香
秋天了,那乡下家里的桂花该开了吧?每年的十月里,总是开得热热闹闹的,一簇簇的小黄花透过叶缝拼命往外探着头,真有点像“蚂蚁上树”。花开时,甜香充盈着小屋,母亲坐在树下剥着毛豆,准备做熏青豆。那田间的芋艿该是最好吃时,儿时常背上篓筐与父亲一起挖芋艿,它的叶柄分泌出来的汁液沾上后会痒痒,父亲告诉我,到家在烧得旺旺的灶口熏几个就会没事,果然灵验。那河浜里的菱角也该正是鲜美时,用绳子系上一块砖,往河中央扔去,慢慢把菱角苗拖到岸边,仔细翻找着两头弯弯的菱。用嘴咬开后,露出水灵灵的菱肉,咬在嘴里,那种清甜夹杂着一丝涩味久久不会散去。
那稻谷该弯下腰了,差不多该收割了吧?那门前的银杏树的叶该变金黄色了吧?母亲的腰酸毛病该好些了吧?父亲的烟该少抽些了吧?我有些想家了。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一首歌,道出了多少老人的想说的话,唱进了老人的心坎里。
我离父母家不远,但总是以忙于工作为推托,难得回去。一厢情愿地以为电话能维系情感,以为钱物能包办孝心。就是父母身体不适的时候,匆匆忙忙地回去,带上一些补品,问候一下。然而母亲却几乎每天打电话给我儿子,在电话里跟她孙子聊上好一会儿,她那爽朗的笑声旁边的我都能听到。想必是两位老人在家寂寞吧,跟小孙子说上一会儿话,排遣下心中的那份空虚,通完电话后,两位老人就有了话题:小孙子刚才说上什么俏皮话、懂事的话了、小孙子最近在幼儿园里受表扬了。每次我要到父母家时,总会提前一天电话告诉他们,长长的电话线那头,我却明显地可以感觉到他们的那种喜悦、兴奋;当告诉他们临时有事不能按原计划过来时,又可清晰地察觉到那种期待后的失落。
父母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民。老实巴交的父亲,爱抽烟,爱唠叨的母亲,常被我批评太“抠门”,保鲜膜都要重复使用。他们种田、养蚕、栽树,挣着“汗水”钱,他们省吃俭用,甚至有些“虐待”自己,计划着用钱。用这些钱供我和妹妹两人读书,我们也争气,相继走出了乡村,他们也老了,成了“留守”老人。
人说来也奇怪,年轻气盛时,总想着离开家,逃离父母的束缚,想着到外面去干一番事业。等自己也为人父母时,却又牵挂起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心里的一处总是装着那日见衰老的父母。
这次我没有电话通知他们,周六一大早就带着妻儿来到了父母家。那桂花树果真开得是满园香,黄灿灿的,让人觉得好甜蜜。母亲看到我们时,满脸的欢喜,但一个劲地埋怨我没有提前通知下,害得她没有准备好饭菜。我说我们今天就是要吃咱们农家人自己的菜,新鲜得还带着露水的菜。我陪着母亲到菜地里采了毛豆、挖了几个大萝卜,还有那父亲上个星期才播种的小菜秧,真是嫩得能掐出水来。
妻子坐在桂花树下,正教儿子在剥毛豆,阳光撒在他们身上,感觉好温暖。父亲给我泡上了平常自己不舍得喝的好茶叶,我给父亲递上了一根好烟,但不忘叮嘱他要少抽。老母鸡“咯嗒、咯嗒”使劲叫唤,引得儿子好奇地追着、赶着,母亲赶忙拿出一把谷,撒在地上,跟儿子说:母鸡下蛋了,要奖励一下。母亲带着儿子从鸡窝里取出了热乎乎的鸡蛋,骄傲地说这才是真正的土鸡蛋。饭菜很清淡,我们都吃得有滋有味。
临走,母亲拿出了一大堆东西。“这是土鸡蛋,营养好;前天刚做的熏青豆,知道你们爱吃辣,我特地加了辣椒;这是芋艿,放一两天不要紧;这是小青菜,放冰箱里,明天吃;这是隔壁阿三家造新房,送的几块松糕,蒸着吃特别软……”“小宝贝早上上幼儿园要穿暖点,你们要少熬夜、少喝酒……”母亲还是一如继往地唠叨,我心里却没有烦她,反而觉得是暖洋洋的。母亲又顺手折下了好几枝桂花,让儿子拿着,回家养在花瓶里。
我们满载着母亲的土特产,装满一车的桂花香回自己的小家。过了好些天,车内还是有淡淡的桂花香,闻着真是舒畅。
过些天,再去装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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