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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肉,就是猪头肉,这一称谓还是乡下老人跟我说起,为何这样说,或许与它的形状有关系,也许是 “猪头”这样的称谓不雅吧。 猪头肉历来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在号称美食大全的《红楼梦》中恐怕是难寻踪影的,就连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水浒传》里吃的也都是牛肉。在我们这儿,也是上不得厅堂的,宴请客人如若摆上一大碗猪头肉,似乎有对人不敬之谦。只有好这口的人,才会对它情有独钟,趋之若鹜。 一次例外,某日到扬州,对淮扬菜早已仰慕已久,于是在当地颇名气的饭店用餐,大煮干丝、红烧狮子头经典名菜必点,在服务员的极力推荐下,说“扒烧咸猪头”是招牌菜,每天都吃掉几十个猪头,到扬州的人必吃。于是一大盆咸猪肉在众人期待中上桌了,没有狰狞外观,一小片小片切得整整齐齐,配上花花绿绿的装饰,精致又有情趣。夹起一小片,白里透着粉的色泽、独有的香味,引得好吃这一口的纷纷下筷,素日不喜的人也夹起薄薄一片,浅尝辄止。肉入口,瘦的不瘦、肥的不肥,正如乡下土话“猪头肉,全不精”,又融合了盐、阳光的味道,口感丰富。好吃的人赞不绝口,说味道正宗,就是小时候吃的味,还极力劝说几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大口地吃。一盆肉,很快就风卷残云,好些人还意犹味尽。 这猪头肉也脱胎换骨了,终于也翻了身,上了厅堂。 乡下,儿时,年前,都会一家或二三家合起来宰杀年猪。“嗷嗷”的猪嚎声,就是一种年味的,意味着年要到了。宰杀的当天,肠、肝、肚这些下水会立马就吃,而猪头就会与肉一起用盐腌起来。把它沿脸部中线剖开,把脸展平,抹上盐,腌上个十来天,再挂廊沿下,那样子有点吓人,仿佛挂了一张胖胖的脸,有点丑,小眼嵌在肉摺里,朝天鼻堆得老高,招风耳。冬日的日头懒懒地撒在它身上,慢慢溶进内里,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年前,一般都会把猪头吃掉。灶屋里暖暖的,灶膛里的火映红了一小块墙,大铁锅里扑哧、扑哧响着,水汽拼命从结实的木头锅盖缝里钻出来,屋里充盈着水汽,灯光都有些昏暗,人影也婆娑。两个小孩站在灶台边,用力地吸着香气,眼巴巴地等着。 如何做猪头肉,清代袁枚的《随园食单》早有记载:洗净五斤重者,用甜酒三斤;七八斤者,用甜酒五斤。先将猪头下锅同酒煮,下葱三十根、八角三钱,煮二百余滚;下秋油一大杯、糖一两,候熟后尝咸淡,再将秋油加减;添开水要漫过猪头一寸,上压重物,大火烧一炷香;退出大火,用文火细煨,收干以腻为度;烂后即开锅盖,迟则走油。一法打木桶一个,中用铜簾隔开,将猪头洗净,加作料闷入桶中,用文火隔汤蒸之,猪头熟烂,而其腻垢悉从桶外流出亦妙。过程复杂,讲究火候。乡下做起来很很简单,不讲究。猪头洗净后,先在锅里用清水煮,煮开后捞出,换水后加上点料酒、姜片放在大锅里再煮,筷子能插进去就差不多了。 拎起沉甸甸的大锅盖,偌大个家伙怎么下口?先要拆骨,这是孩子们最期待的时刻,大人把肉拆下后,把一大块骨头塞到孩子嘴里。骨头上还有许多肉,但这骨头实在太大,孩子擎在手里,吃得横七竖八,牙咬、手撒,满嘴、满脸都油乎乎的,真是饕餮盛宴,吃得一个欢。 下来的肉,大块白切,色泽红润,仿佛那姑娘粉里透红的脸蛋。蘸着用酱油、味精、葱花做成的调料,大块入口,肥而不腻,一口下去,油汁恰到好处。一定要大块地吃,才会充实、丰富,如果是切成薄片,似乎口感上得不到满足。猪耳最受欢迎,有点糯的外皮,脆脆的软骨,总让人欲罢不能。我最喜猪鼻,许多人不敢食,其实内有乾坤,可以说是最精华部分,软、香、细腻。有人喜欢冷吃,说口感紧实,也有人喜欢热吃,说才体会到那种润泽,个中滋味,各有所爱。 母亲知道我的重口味,每到腊月都会买上一个七、八斤的猪头腌起来。春暖花开时,又可以美美地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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