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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这时节,村里公鸡总是早早打鸣。上年纪的老人挎着粪箕、锄头村前村后捡拾牛粪,借着晨光,总想着为田里的庄稼多施些肥料,寒冬腊月,也不停歇。寂静的村庄被此起彼伏的咯吱咯吱开门声唤醒,清扫庭院、炊烟四起。圈里鸡鸭鹅早就不耐烦,跟着枝头欢唱的鸟儿奏响乡野乐歌。三只看家狗排排齐蹲坐在前屋门口,熟人路过时它们用余光瞟瞟友善放行。陌生人骑着脚踏车不知趣的挑逗准会遭到“狗咬裤腿”,猖狂追出去纠缠好一段路,识相的最好下车推行以示对它们尊重。
人、畜膳罢,阳光透过光禿秃枝桠撒进挨家挨户。男人们翻弄白霜打湿的柴火,晒干了塞进灶堂才会火星蹭亮。女人们选一避风处织毛衣、纳鞋底,家常里短毫不忌讳的闲聊。六岁大鹏生的白白净净讨人欢喜,“鹏子,昨晚你跟爸爸睡还是妈妈睡的呀”?“跟爸爸睡的,后来爸爸又跑去妈妈那头睡了”,几个逗乐的女人笑的前翻后仰。隔壁还没出嫁的老姑娘常来骗我“梅子,你看你长的跟你家人没一个像的,脑门大的跟寿星、皮肤白的像鸡蛋白,听人说是你爷爷拾粪时从桥底下捡来的”。“我不信我不信,你骗人”。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常常对着镜子发呆,偷偷幻想亲爹亲妈的模样。心里憋屈太久,忍不住跑去问奶奶,我到底是不是爷爷捡来的。奶奶边梳理着我的麻花辫边咯咯笑起来“瞧,瞧我家这傻孙女”。
几个有力气的大汉圈着头猪,一刀捅下去血淋淋的,猪呻吟一段时间待血流尽也就没了呼吸。这时大人们总会将孩子拉去远处。独轮车推着可怜的猪肉挨家分发,“我要猪头肉,我要两猪腿,我要两斤……”。你也许会觉得残忍恶心,但猪确实是这样死的。猪肉炒辣椒、白菜猪肉炖粉条、冷盘葱拌猪耳朵……(看到这儿还能吃得下吗)。禁不住我想起那头猪哀怨的眼神。
母亲蒸的馒头出了笼,“送几个给你大娘尝尝去,今年这面没发好,卖相看上去死腾腾的”。大娘厨艺村里数得上的好,萝卜粉条馅的、豆沙馅的、白糖馅的……,就是瞧不到白菜猪肉馅。那个年代,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顿肉,谁也不会花钱将肉剁了当馅。最讨厌下地窖里捡山芋,运气不好手伸出去抓到个烂的,满手臭熏熏。削去腐烂的,嗯,还是可以煮玉米山芋稀饭的。要不然奶奶又要开始喊我是割肉的小祖宗。
写到这里,我开始鄙视自己,就一馋嘴的吃货。不怕被笑话,真就咽了口水。关于故乡的记忆,一直萦绕在时光深处,每每提及,总会有着势不可挡的洪荒之力爆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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