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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外面的风肆虐般地吹着,碰到墙壁的阻挡,发出呜咽似的哀嚎,躲在宿舍被窝中的我,睁着眼,听着这大自然的又一次呼啸,我知道寒冬来了。我裹紧被子，如同一只缱绻在枯叶中的虫子，如此怜惜而贪婪着这一点点仅存的温度，透过房门上方那一小块玻璃窗，在肃静的夜空中洒下的清冷的月光下，我似乎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灰蒙蒙的村庄。它那凹凸有致的土墙；错落不平的屋檐；坑坑洼洼的泥路渐渐在一片白雾中清晰了起来。
那是我小时候的枫林湾，是我一辈子无法忘掉的地方，一个温暖而美丽的地方。它的一颦一笑，一个眼神都逃不出我的眼睛，它的一砖一瓦都如同我自己的肌肤一般熟捻于心。即使在这样一个严寒的冬夜里，我也能从周围漆黑中感受到它的呼吸，它吞吐出的白色的霜笼罩着的村庄。当我穿着老棉鞋的稚嫩的脚踏在高低起伏的泥地上的一刻，我便有了一种真实的存在的感觉。我蹒跚地走在被冰封的村道上，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我抬头，夜空中的月亮是那般高冷地悬挂着，那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这浩瀚的空间总是会引起年幼的我的好奇，一片凄凄淡淡的光芒洒落着，我只能隐约看到村东头那错落起伏的影子，原本熟悉的房屋在黑夜中显得那么庞大与怪异，一阵风从河边吹过来，使路边的构树发出瑟瑟的声响，它光秃的枝桠全然没有了夏天绿荫繁茂的温润感，而更像个枯瘦的怪物一样张牙舞爪着，很容易令我想起奶奶说的黑白无常。黑夜，特别是这样一个寒冷幽静的夜使那个原本美好的村落显现出它陌生与神秘的一面，这种恐怖而刺激的感觉不时充斥在我的童年里，让我甚是难忘。
我不得不尽量地加快步伐，想赶上母亲急切的脚步，以免淹没在这片黑夜里。走过一段河边的土埂，便来到一户户邻家半裸的院落，同样是泥地，但这里的场地被夯实得更加硬朗平整，走在上面你能感觉到泥土特有的坚实有力，在月光的反射下，土场显出朦胧的月牙色。隐隐地从对面房屋里摇晃出一个黑影来，模糊中只见他衔着的烟头发出忽明忽暗的微光，在夜空中显得特别扎眼。谁？是大阿猫吗？走在前面的妈说，哎——你的眼力可真够尖的！对面的人佩服地回道。啥呀！我一闻到你的酒味就知道是你了！是啊，祖祖辈辈生活的这个村庄，就连猪圈里的猪都能听出那是哪条道来，谁还能不清楚谁吗？
再往前走便是村中最泥泞的一段路，由于天冷而被冰冻得坑坑洼洼，坎坎坷坷，不熟悉路况的人很容易踩空崴脚。路的两旁各有两户人家，其中一家是村中最破落的，里面住着一个像巴尔扎克笔下的《高老头》一样瘦弱可怜的阿莲公及他那有眼疾的儿子。在我的印象中，很多时候父子两总是那么默不住声地倚在脱落了漆色、锈迹斑斑的门框边，茫然而空洞地看着人们从他们眼前走过。他们那个看起来与这条路一样坑洼不平的黑漆漆的屋子里，最吸引我的是阿莲公帮村人理发用的亮闪闪的镜子及油光光的磨刀布。但在这样的寒夜，他们的门总是关闭着的，走过时只能隐约从窗户中传出阿莲公轻微的咳嗽声，清晰地飘散在路上。
母亲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地走着，根本不管年幼的我是否摔着，似乎从村西走到村东就像从卧室走到厨房一样安心，而母亲眼里闪烁着的是村东头土墙后面氤氲着的那一圈温暖的灯光，我知道那是我的外婆家，佝偻着背，穿着土黄色棉袄的外婆此时一定围着灶台，用她枯瘦灵巧的手指熟练地捏把着一团团米粉，是的，又一个冬至即将来临，望着那团温暖的光亮，我的心里不免渐渐升腾起暖意来，冬至——那是寒冬里最温暖的时光。
一切都好像是约定好的，在这样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在这个古老的村庄中，冬停止了它的呼啸，安静地守护在这里，看着人们不动声色的行踪，人与牲畜吞呐出的仍然是白色的团团雾气，但这个村庄却鲜活了起来。不管在何地，只要一想起这些来，我便会安稳平静，如同睡在小时候的土坯墙屋子里，渐起倦意，还有耳边分明地听到了那首脍炙人口的摇篮曲：“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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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6 19:5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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