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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不少人在嘘叹年味淡了,年味没了。为什么会淡了?有以前的浓才会有今天的淡,才能发出年味“一年不如一年”的感叹。记忆中的浓浓年味是怎样的?挣脱时间的束缚,搜罗着那些曾经的愉悦、幸福。
年味或许就是徜徉在等待过年的种种琐碎中。过去,交通不便,年前要备好吃的、喝的种种,称为办年货,新年里就不必再操心了。年货,从猪开始,于是年味似乎就是从猪开始的。
年猪。乡下家家养猪,一来猪可以消化掉家里的米糠、不多的剩饭菜,二来有肥料可施,庄稼一枝花,全靠肥料来当家,三来可以挣点钱。猪似乎农家人不可缺的,难怪“家”就由上面象征房屋的“宀”和“豕”组成。年味,似乎就是从猪开始的。到腊月里,家家都要准备腌酱肉、咸肉、蹄胖。于是随着猪圈里的哀嚎声,滚圆的猪被揪着大耳、拽着尾巴从猪圈里拖了出来,男人们一使劲,猪被掀翻倒地,四个蹄子被男人们结结实实地捆上。女人们赶紧把灶膛的火烧得旺旺的,烧一锅开水准备烫猪刮毛。小孩子们闻耳赶来看热闹,乡间杀猪必定要请村里的屠夫,毕竟这明晃晃的尖刀、这么大个的猪,不是谁都有胆量下手的。待到冰冷的刀子真正要发威的时候,许多孩子都吓得蒙上了眼,胆小的女人也是转过身。一般一个家庭吃不完一头猪,通常是两家人拼着杀一头,另一家就按市价补偿,他家的猪就卖出去。分割完猪肉,女人们手脚麻利地抹上盐巴,放在大缸里腌起来,过几天,再把肉浸在酱油中,再待些时间后取出,穿上绳,挂在廊沿下接受太阳的洗礼。各家都挂起了酱肉“灯笼”,长的是肋条、圆的是蹄胖,还有那有些恐怖的大猪头,家里人多的肉就得多,挂满一廊沿,仿费在炫耀。
糯米锅糍,也有叫饭糍干,也是乡间年货中必不可少的。这是用来待客人的,新年里客人到,必先泡一碗甜甜的锅糍,糯糯的、香香的。这饭糍干,都是自己家做的,不象现在都可买现成的。做饭糍干,一般是在晚上,这是一件体力活,女人做不了,只有待晚上男人在家才可做。女人们,早早地把自己家的糯米在大灶上做成一锅香香的糯米饭,这饭水头得足一些,要煮得烂、糯,否则就是个笨媳妇,饭太硬会做不好饭糍干不说,还会累坏男人。灶屋间里的灯开始变得朦胧,满屋飘满糯米的清香,人也开始笼罩在满屋的蒸气里,窗玻璃冷凝下来的水悄悄滑落下来。男人们脱去了外套,挽起了袖子,准备干活。男人取来一个咸菜疙瘩,在大锅里用力来回地擦,这是要去掉锅上的油气,这样子才能让糯米粘得住。“烧火”,男人轻轻嘀咕一声,女人在灶口赶忙用稻草扎成一小把,向灶膛里塞,男人在灶台上用锅铲在另一个锅里铲起一些糯米饭,放到锅里,用另一把锅铲用力地把饭均匀地抹开,反复在用锅铲在锅里划着圆,动作是那么娴熟、连贯,简直就是一个漂亮的舞蹈动作。反复涂抹后,糯米饭就乖乖粘在锅底,薄薄的一层,闪着光泽。“熄火”,男人又是低低的一声,女人心神领会,马上用火钳把灶膛里的火压灭一些,雾气中的男人用刀轻轻铲下,金属撞击声中,一卷卷饭糍干就会脱下,白花花,带着少许焦黄,卷得如同女人的烫发,用铲子盛起放在一旁孩子早已备下的大价竹匾中,顿时清香中夹杂着少许的焦香,弥漫地整个屋子,孩子迫不及待地拿起塞进嘴里,脆脆的、香香的。男人又铲了糯米饭,重复着优美的动作,女人又在男人低沉的嗓音中听着指挥,烧火、熄火……火苗映衬着她那黑红的脸庞上,嘴角上扬,她正看着孩子加了糖在泡饭糍干茶。竹匾中的饭糍干已堆得如同一座小雪山,屋里也更加蒙胧,孩子在雾里扑腾着,男人身上也只脱剩下一件单衣了,一锅糯米饭也就做完了,只剩下一些渣渣,女人把渣渣醮了白糖,塞到孩子手里。男人坐了下来,擦去额头的汗,点起了烟,烟与水气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女人又在忙活着分装袋子,“这是给镇上老舅妈家的,这是给嘉兴三姑妈家的,幸亏我饭烧得多,要不然又要不够了……”
年糕,做年糕是女人们的事,男人不插手。女人会早早把糯米淘洗干净、晾晒好,相约几个女人一起到村上的磨坊磨好糯米粉。和粉、堆年糕,年糕做成长条状,做成五六条,还会用模子做成小方糕。一团粉塞到模子里,压实,在桌沿轻轻一磕,一块印有漂亮图案的方糕就会出来,都是一些寓意吉祥的图案,有喜上眉梢、花开富贵、连年有余等。还会印制一种鱼形的糕,模子就是鱼状的,出来的鱼,有鳍、有鳞、有眼,很是逼真。大锅上蒸上半小时左右,刚出锅的年糕晶莹剔透,一碰到冷气,表面就会马上凝成一层亮晶晶的皮,咬上一口,可以拉得很长很长,吃到嘴里,软、糯、甜。因年糕是白色的,乡下人不喜白,因此要在年糕上增加点红色。用乡间一种野草结的干果子,轻醮红色色素,在糕上轻轻一点,一朵朵六角形的可爱小花顿时闪现,瞬间就有了喜庆的色彩。
过年要理发,有俚语为证—“毛猪头不过年”,所以男人们包括男孩们都要到镇上理发馆去排着队等理发,还要到镇上唯一的浴室洗个澡。女人们则会相互帮忙,拿家里的剪刀互相剪个齐耳短发。过新年、穿新衣,孩子过年必定要穿新衣,新衣大多是请村上的裁缝做的,如果是买件现成的衣服的话,那是极其奢侈的了,是非常值得向同伴夸耀的。新鞋是母亲用灯芯绒布做的棉鞋,内里垫了长长的绒毛布,极其暖和,就是雨天不能穿。
过年了,家里也要搞搞卫生,全家总动员,角角落落掸去悬尘,桌桌椅椅擦洗下,铺头被褥洗洗晒晒。
男人们从街上买了许多东西:鞭炮、笋干、油炸猪皮、茨菇、黑木耳……干货糖果也是要早早备下的,五斤瓜子、五斤花生、二斤酥心糖、苹果、桔子等,这些好吃的东西平时难得吃得,大人生怕馋嘴的孩子吃完,嘱咐年前不能吃,一定要到大年三十才能开吃。
年前,有很多事要做,忙忙碌碌,待着新年来到。就在这样等待过程中,有匆忙、有兴奋、有期待,年味就应该是浸润在这样的等待与准备的过程中。
如今,年味哪里去了?也许就是因为我们不再需要有那么个等待的过程,不再如孩提般地期待美食,不再那么期待过年,相反,有种被时间追赶的紧张,于是这种期待的感觉荡然无存。电视上,一位年愈九旬的老太太说的一句话,或许能帮我们找到答案,她说:现在的日子过得天天像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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